克所写 梁右典
福建省莆田市是海上著名女神媽祖的故鄉，同時還擁有一張表演藝術的特殊名片，雅稱「宋元南戲的活化石」──指的就是「莆仙戲」。除此之外，被戲班供奉為「戲神」，有「天下梨園都總管」、「田都元帥」稱號的雷海清，也是莆仙地區人氏。再加上本地豐富的民間說唱、「十音八樂」所呈現的曲調風貌，都使得莆仙戲更加引人矚目。不用說，傳統與創新是戲曲演出的兩大面向，2019年6月8日由「莆仙戲炳宜劇團」（原福建莆田第一團）於莆仙大劇院戲劇廳表演的〈穆桂英休夫〉，正好符合以上陳述，值得向讀者推薦。
眾所周知，「休夫」在中國社會給人的印象是「絕對訝異」，搬至舞臺演出，似乎只有現代戲劇大刀闊斧的改編得以勝任。殊不知在「楚劇」、「歌仔戲」都有前例可尋；其中「楚劇」已有經過新編，呈現喜劇的樣貌；而「歌仔戲」則是一個最貼近民眾的劇種，因其身段、唱詞、情節橋段的安插極有彈性，而為世人熟知。如此看來，〈穆桂英休夫〉如果要凸顯「休夫」所帶來的情感震撼與詼諧戲謔，就得在原有莆仙戲表演程式上有所調整──最主要呈現穆桂英「休夫」時的「剛毅」與楊宗保「被休」時的「情緒」。這是極難的演出，原因之一在於社會中絕少出現類似情節，能讓演員試著觀摩與體會；但這也是極好的機會，演員可以憑藉劇本情節的鋪排，將「休夫」的情緒盡情表現。況且，觀眾對這樣的情節似乎更有興趣。
如上文所說，「休夫」的「絕對訝異」表示觀眾並非不能接受，而是伴隨「驚奇」情緒，之後可能猜想穆桂英在這齣戲中究竟是怎麼樣的一位女性？傳統戲劇將喜、怒、哀、樂、愛、惡、欲的種種情緒表現得淋漓盡致，例如崑劇〈牡丹亭〉為愛而生、為情而死、為愛情死而復活的情節，更是風靡無數癡情兒女，常常令人無法自拔，這是傳統戲曲的獨特魅力。與此不同的是，〈穆桂英休夫〉更具有一種深陷情感與理性思索相互連結的絕佳情節，並非純粹的愛情戲碼。
由於「休夫」情節在全劇的末尾，因此有大篇幅的情節鋪排；「休夫」前是是「愛」、是「慕」、是「思」、是「念」之種種對良人的「追求」與「大膽」；再加上莆仙話是方言，自然比起正統官方用語更能征服莆田觀眾以符合他們的看戲胃口；因而「休夫」帶來的震撼，以上因素的符合自然為震撼之前的鋪排扮演關鍵意義。其中亦有一些不斷積累的橋段──例如穆桂英的僕人「穆瓜」是位穿針引線式的喜劇人物，也為這齣戲大量出現的武打片段與公私兩難全的揪心情節，彷佛注入一針緩和劑、服下一帖清心散，引起現場觀眾陣陣歡笑。
穆桂英的性格在於她的「真」，她認定的目標與價值勇往直前、永不退縮；雖然在戲中也安排她受到多位婆母的冷眼相對，但為了夫婿楊宗保，也聽了佘太君的教導，願意卑躬屈膝。但又因為五婆母年邁不服老、要奪先鋒印，頓時不再理讓，思計爭強又一樁。穆桂英能在大處上把持得住，有與她目標與價值相違者，取大舍小，如此看來，穆桂英的輕重之分自有標準所在。不僅是「真女子」，也是「奇女子」，頗有唐傳奇的影子！
在地觀眾表示現今莆仙戲的曲調已與過去明顯不同，增添許多新元素；本次展演的「炳宜劇團」自然也不能例外，他們要求「劇本新、數量新、舞臺新、服裝新、面貌新」，也是為了與現代接軌的創新精神，上文提及「傳統」與「創新」是戲曲演出的兩大面向，每一劇團念茲在茲，希望能取得平衡，開創不同局面。總體來看，本次〈穆桂英休夫〉著重劇情面向的鋪陳，針對「休夫」的誇張表現，其實最能吸引觀眾眼光，曾有編劇提出「觀眾心理學」一說，換個角度來說，本次演出就是很好的實驗機會。除此之外，「一聲『休』字千古絕唱」，絕對可以大加發揮，適度鬆動以往其他劇種表演程式，避免過於看重「休夫」前的情節鋪排。然而，如果能夠充分發揮莆田方言特色，也能更加引起在地觀眾的共鳴。「炳宜劇團」為莆田市荔城區的在地劇團，初步聽來鼻化韻的「界外腔」比較濃厚，特別表現在穆桂英流露嬌嗔一面時刻，顯得特別有趣；他們所表現的莆田話，多少與福清話影響下的江口腔、仙遊地區略帶有閩南腔不同。這也可以凸顯莆仙戲〈穆桂英休夫〉與楚劇、歌仔戲表演上的顯著差異。
最後，我想提出一點關於字幕顯現的問題。現代劇場兩旁設有投放字幕，方便觀眾理解劇情，這已是一項必備的工作。然而，當音樂下、唱詞起的許多橋段，其實還可以把曲牌名稱列出，以供觀眾參考。能夠推廣莆仙戲的音樂面貌，讓觀眾更清楚莆仙戲的曲牌名稱，認知心理方面能夠明白音樂速度快或慢、內涵情感飽滿或詼諧，都將使得整場演出更貼近人心。
